深夜不要拉窗帘
深夜不要拉窗帘
一初入宫墙
大学毕业后，柠枚一个人拉着大箱子来到了北京。那颗漂泊的心，终于挣脱了所有的束缚。列车上的人昏昏欲睡，疲惫的脸黯淡无光，而她望向途中的山庄草原，竟有说不出的兴奋。
那正是酷暑炎热的季节。在这个陌生城市，有了朋友的帮助，一切倒也顺利。柠枚住的地方离故宫不远。没有现代的高楼大厦，青瓦红砖，柳树成荫，微风轻抚，一恍惚便误入了古代人的宫墙。
她还记得刚来的时候，打量着左右的墙院。没有江南的宁静秀美，散发着苍凉寂寥的气息。这种气息流淌在了人的血液里，活跃好奇的心莫名地沉闷了下来。随她一起来的房东太太。是一个热情开朗的女人，四十出头的年纪，浓眉大眼，声音洪亮，时不时发出“哈哈”的大笑声。
“小姑娘，不着急，马上就到了。我这外景不好看，里面设施还是一备齐全的。”她递给柠枚一瓶水，笑着讲着这里的趣事，似乎想刻意分散她的注意力。
越往深走，房屋越显古老。阴面扑来了一阵阴冷的风，夹杂着泥土的气息，隐约能嗅到腐烂的味道。
“大姐，这里人怎么这么少？”柠枚的脚步慢了下来，疑惑地看着她。”有吗？不少，当然不少，今天星期三，都去上班去了，所以人少嘛……“
这种气息越来越浓烈，直逼人的鼻腔。可能是很久的院落没有人居住，墙面破旧泛黄，门上加了大锁，透过门缝便会看见坑洼不平的地面，漫天纷飞的枯黄落叶随风飘起，缓缓地落在随处可见的散乱扫把上。
整个院落萦绕着淡淡的哀伤，她的心情更低落了。
“就是这里。”房东太太爽朗地大笑了几声，钥匙在门口轻轻旋转了一下，快速地推开了门。
这一排房屋只有三层楼，柱子刷着朱红色的油漆，已完全没有了太阳的映照。只不过房间终究是好的。“麻雀虽小，五脏俱全。”
柠枚租下了，一整天都在收拾打扫，到晚上十一点才歇息。这里的窗帘是她喜欢的，清新墨绿，质朴淡雅，空气漂浮着墨菊的清香。她拉开窗帘时，对面的房间还亮着灯。应是一间办公室吧，只不过空无一人。
真是奇怪，谁这么粗心，走的时候连灯都不关。
二真假难辨
北方的气候确实与南方大不相同。干燥，炎热，风大时能刮起地面一层尘土。无论是公司，还是住宿，外地人的数量远远超过了本地人。这里的人大方豪爽，颇为热情，一般见面都会拉家常，知道你不是这里的人后，更会兴致勃勃地介绍这个古老的城市。就如房东太太，见面没几次，柠枚已经知道她家里很多事情了。
他们脸上写有大大的”自豪“两个字。大多数人都是好心善意的，少有人冷漠如霜，不爱搭理。有的人甘愿放弃温暖的鸟巢，留恋渴望广阔的天空，也有人是真正为生活所迫，别无选择。忙忙碌碌的众人，行走穿梭，神情焦虑。没有人心安理得贪念一刻的宁静。柠枚很快融入了这里的生活，习惯了每天的疲惫匆忙。
“柠枚，走这么早。今天下班一起吃个饭吧。你们这些上班小孩也挺不容易的。”房东太太喜欢穿火红的裙子，站在远处犹如一朵盛开的红玫瑰。浓烈鲜艳的颜色格外明亮，又像一滴流淌的鲜血。柠枚似乎嗅到了空气里浮动的暗香，忽远忽近，忽浓忽淡。
“不用啦，大姐，今天……”她笑着说道。”来吧，大家一起聚聚。我是一个爱热闹的人。“她说这话时，语气轻了很多，开口是温柔的。
她知道房东太太，多年没有孩子，丈夫几年前去世了。还是几天以后发现的，她丈夫的尸体漂浮在湖面上，已经腐烂不堪了。毫无征兆的自杀。
那个湖泊很偏远，周围有不少的坟墓，传说明清两代就有人葬于此地。湖泊已是一潭死水，一颗水草都不剩。平常很少有人去那里。
房东太太是一个保养很好的女人，尽管眼睛周围略显疲惫浮肿，皮肤还是细嫩白皙。喜欢热闹的人大多害怕孤单，她看见房东太太的眼神都是祈求的了，于是开口答应了。
一起吃饭的还有位小伙子。他戴着一副眼镜，长相斯文秀气。
“你们这些年轻人，在外面也挺不容易的。以后有空就在我这一起吃个饭。”房东太太做了一桌菜，清蒸鲫鱼，麻辣火锅，红烧猪蹄……来这将近两个月了，柠枚觉得这是这是最丰盛的晚餐。
小伙子叫刘诚，重庆人，麻辣火锅几乎被他承包了。“我们也好有福气，可以在房东太太这蹭吃蹭喝。”他的眼镜迷蒙起了一层雾气，习惯性地拿袖角擦了擦。他的眼睛很小，微笑的时候却能发光，似乎星星碎在了他的眼睛里，让整个人都神采奕奕。
房东太太烧得不错，桌面上很快被一扫而光。刘诚开了两瓶葡萄酒，盛了满满的两大杯，紫色的液体泛着温润丰富的小泡。
他拿着酒杯向房东太太和柠枚敬酒，笑着打趣葡萄酒能美容养颜，所以自己也经常喝。
上知天文，下知地理，古今中外都能侃侃而谈。虽然健谈，刘诚却十分注意分寸，保持儒雅幽默的风度。每当他说完时，房东太太看他的两眼都会发光，忍不住哈哈大笑。“小伙子，我要是年轻几岁，真的要追你了。”房东太太的话音刚落，三人不禁同时笑出声来。
北京的冬天虽然干冽寒冷，肆意刮着萧瑟的寒风。而房东太太的温暖小屋赠予了她不可磨灭的记忆。那个小屋，布置精雅，暖气充足，还有热气腾腾的火锅。三人的欢声笑语从未间断，融融和乐的生活正是自己向往的。
特别是刘诚的温暖笑容，无论是让人处在急天怒吼的天气，还是心情压抑的低潮期，那些阴霾，瞬间烟消云散。
于是，柠枚特别期待三人的相聚。因为她抬头看他时，他正好也看着她。眼里的温柔让柠枚不知所措，只得胡乱找个话题掩藏自己的心跳。房东太太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，有意无意让三人经常聚在一起。
那些天的柠枚，心间开出了一片漫山遍野的花海，薄嫩的花瓣恰似娇人。粉红的花海在微风里一点点翻腾，午夜的黑色都飘满了幽香的气息。
刘诚开始找她借东西。不过这个男孩子很奇怪，他没有直接开口借盐，只是委婉地说，自己家的盐没有了。柠枚便说，没事，我家有，你可以去我那拿。
刘诚说，周末有个好看的电影。问了一句柠枚周末去干嘛，然后没有了下文，柠枚便说，周末一起去看吧。
柠枚觉得他害羞，委婉地邀请不如直接来的爽快。她一直都是大大咧咧的爽快性格，别人说话慢点就会被憋死。
时间过去了几个月。一直极力撮合他们的房东太太却冷淡了很多。她开始刻意回避柠枚，碰见了也只是摸摸自己的头，然后尴尬地笑笑，“下班啦？”
这到底发生了什么？有好多次柠枚欲言又止，看着慌忙走开的房东太太没有了下文。
令人欣慰的是，工作上一切都顺利。她在工作上努力，老板也很赏识。每天的时间都排得满满的，闲暇的时候似乎少了。
房里开了暖气，空气特别干燥。柠枚睡前喝了几杯水。她不记得在深夜几点，顺手拉开窗帘，对面办公室的灯不仅亮着，还有一个女人在打扫！
是的，柠枚看清楚了！那是一个女人，身着水蓝色的旗袍，挽着发簪，打扫的很仔细，留给柠枚的是纤丽的背影！
她愣了几秒，慌忙地拉上了窗帘，转过身时心脏怦怦直跳。是谁深夜还穿着古代人的服饰？是谁在这深夜打扫办公室？
那天晚上，柠枚失眠了，在床上翻来覆去不敢入睡。
带着这样的疑问，她和刘诚的关系也是扑朔迷离，忽近忽远。她深深地爱上了刘诚，刘诚也给她无微不至的关心，却绝口不提爱情。
三镜花水月
这确实尽显皇城的风韵，不仅城墙如此，一树一柳，也是如此。它们老天龙钟，刻上了一圈圈年龄的发纹。
寒冬逝去，气温回升，尽显春花烂漫的风范。树枝冒出了鲜绿的嫩芽，河流也化为了涓涓细流。刚出壳的黄鹂躲在了鸟窝里不敢出来，一声声啼叫，惹得众人纷纷侧目。
柠枚期待在鸟语花香的日子里拥有属于自己的爱情。而她心仪的对象，刘诚，似乎比以前更加忙碌了。他碰面也只是急匆匆地打声招呼，眉头紧锁，面容憔悴。
看啊，那只不过是一场梦，看得清的镜花水月，伸手却是一场空。他们一起去看了电影，一起吃一袋薯片，一起吃了一碗土豆泥……这一切，都只是一个梦吗？
那天晚上，她又忍不住在深夜拉开了窗帘。对面的房间一片漆黑，没有亮着的灯，也没有弯腰打扫房间的女人……是自己看花眼了吗？可是，明明……
柠枚满腹疑惑地合上了窗帘。夜凉如水，而她一肚子心事，无法安心入睡。
“下班后一起聚聚吧。”沾露的清晨，弥漫着飘渺的雾气，如粘稠化不开的牛奶。房东太太披着橘红色的披肩，披肩上绣着大片的荷花，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精神。她依然温和地笑着，只不过说完迅速垂下了眼帘，匆忙转身进了屋。
柠枚愣愣地站在那，心莫名地沉重了。冬天的早晨亮的晚，潜伏的夜拉得特别漫长。
“你脚底这双姜黄色皮鞋不错。”巷子空无一人，可她分明就听见了这句！柠枚倒吸了一口凉气，警惕地握起了拳头，看了一下四周拔腿就跑！而那双皮鞋的鞋底居然脱落了!
过生日的时候，妈妈精心为她挑选的皮鞋。鞋面光滑柔软，亮晶晶的鞋钉让她爱不释手。跑着跑着，脚底突然无法挪动了……双腿似乎被人生生拉住了一样，根本动弹不了。越是挣扎，被拽的越紧！
她咬了咬牙，索性丢了那双鞋。双腿瞬间灵活了。柠枚大口喘着气，跑了很久后仍然不敢回头张望。
就这样，早晨忘穿鞋的柠枚成了同事口中的玩笑。而她确实害怕迟到，一直惊魂不定的没买鞋。后来还是小美陪她在附近的商场买了一双。
“我觉得这双黄色的适合你，要不拿这双？”“哦，不不，就黑色的吧……”两人的对话往稍显平静的湖面又丢了一颗石子，荡起了一圈圈心悸的涟漪。
她挑了一双黑色的鞋，回家一路狂奔。天空飘下了淅淅沥沥的小雨，留在青石板上的印迹，在一阵阵狂风怒吼里逐渐消失了……
房东太太的心情特别好。她和以往一样，烧了一大桌子丰盛的菜。阿城依然带来了两瓶红酒。只不过这次，还多了一位姑娘。姑娘叫小丽，皮肤白皙，眼睛亮晶晶的。睫毛膏涂得浓密圆润，却不失清纯。她开心笑的时候，便露出了两颗可爱的小虎牙。
阿城转头看姑娘的时候，柠枚的心就疼了。
房东太太开了盖，给三人倒了红酒。“小丽前两个月搬来的，一外地姑娘，大家都不容易，以后多聚一下。”她说这话时，转头看了一眼柠枚。风轻云淡的眼神，仿佛在解释以前的纷纷扰扰都只是一场空幻的梦。“对啊，你俩认识一下。”
“我叫柠枚。”“我叫黄丽。你叫我小丽就行，我叫你小枚吧。”两人微笑着握了手。小丽的手十分冰凉，没有温热的气息。柠枚下意识地缩回了手，依然看着她笑着，笑着笑着眼角竟然泛出了泪花。
只不过，那时候阿诚和小丽在嬉闹。倒是房东太太，为她端上了满满的一碗鲫鱼汤。
“我觉得红酒啊。能让人兴奋，有一种特殊的功能国能”阿诚笑着端起了酒杯，对柠枚也是礼貌客气的一笑，仰头大口咕噜咕噜喝了下去。“那当然，鲜血的颜色嘛。”黄丽娇嗔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，而阿诚，也转头以温和的眼神回应。
红酒哽咽在了喉咙。柠枚突然不停地咳嗽起来，那杯红酒的颜色十分鲜艳，刺激了娇柔的身体。
那晚的风刮得特别大，头发肆无忌惮地拍打在脸上。如铺天盖地的稻草。不知道是不是呼吸的空气太过于寒冷，连心脏都结了冰。
又是一夜未眠。滴酒不沾的她仰头喝酒，一杯一杯，一杯一杯，喝到眼泪都流尽了，止不住的呕吐。柠枚趴在桌面上，在酒精的刺激下脸涨得通红，痴痴直笑。
晶莹剔透的玻璃残留最后一滴酒，缓缓地滑在了杯沿，泛出了冷清孤寂的光芒。
或许是暖气开的太足了。柠枚竟然感受到了一丝闷热。她站起身拉开了窗帘，推开玻璃的手呆住了。
那个身穿古代衣服的女人，又在打扫卫生！她似乎在竭力打扫天花板上的蜘蛛网，在地面踮起脚尖，甚至跳起来都够不着。柠枚紧紧地盯着对面的办公室，看着那个女人搬过来一把椅子，慢慢地站在了桌上。
完成一系列动作的女人，一直背对着柠枚。而她伸脚站在桌子上的那一刻，竟露出了柠枚的鞋！
没错！那是柠枚的鞋！
柠枚吓得正准备拉上窗帘，只见那个女人突然转过身，对她露出了极致灿烂的笑容。而那个女人，竟然是黄丽！
她顿时瘫坐在了地上，大口喘着气。屋里的酒精气息越来越浓烈，有种让人窒息的感觉。
4.不信他人言
自从上次后，柠枚一直不敢在深夜拉窗帘。工作量逐渐加大，晚上也休息不好，整个人疲惫不堪。
不过，就是在这样的一个人状态下，她竟然接到了一个无比让人兴奋的消息。
青青要来了！青青是柠枚的高中同学。她长得很漂亮，鹅蛋脸，大眼睛，活泼好动，如一抹明媚的阳光。
柠枚一直想向青青学习。或许只有像青青一样，才会觉得人生是充满希望的吧。
青青来的那天，原本是阳光灿烂的天气，突然就悄无声息的阴暗了。房东太太家里来了远方亲戚，最近显得很忙，有时好几天都碰不上面。满满的疑惑也只能压在心底。
“柠枚，你这是咋了。看起来这么憔悴。”青青还是和以前也一样，叽叽喳喳爱闹腾。柠枚在车站一眼便认出了青青。身上有阳光的人在哪都是一道靓丽的风景。
“说真的，我很羡慕你这么阳光，感觉人生特别精彩。”柠枚帮她整理着衣服，那些衣服的颜色都是温暖的暖系色彩。
“哈哈哈，一切由颜值决定。颜值高的人外向是阳光，颜值低的人外向就是讨嫌。”青青收拾床铺，顺手将窗帘拉在了一边。
“别拉窗帘。”在这正是上班的时间，对面的办公室又空无一人。柠枚愣在了那里，出神地望向了窗外。
“这么好的阳光，你把屋里整那么暗干嘛。”“你不觉得这样在房间里很舒服吗。”“真是……”青青转头看了她一眼，不禁低声嘀咕了一声，“神经病。”
柠枚没有出声。很多人都喜欢温暖的阳光，她却不怎么喜欢。对她来说，房间有点光，就足够了。
窗外的树叶黄了又绿。在这个萧瑟悲凉的城市，能够看见一点绿色是多么欣喜。
房东太太的客人走了，又清闲了很多。她身着一件明亮的绿色长裙，坐在红色专墙的门口，在那边古老的竹椅上微微打盹。
（纯属虚构）
（在这个大舞台上，或许我们每个人都是一个演员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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